青面獠牙的“山鬼”往后连退两步,差点没拿稳手上的灯笼,大呼小叫地瞧着出现在门后的女子。
闻玉没叫他这一张鬼面吓住,倒是叫他这一声惊呼给吓了一跳,那“山鬼”还要反过来抱怨:“你怎么神出鬼没的,吓我一跳。”
闻玉一言难尽地看着大晚上不睡觉在自己门前装神弄鬼的少年:“你干什么呢?”
“今晚山里有驱傩行,我想着你一个人未免冷清,不如一起去热闹热闹。”都缙知道她离家万里,想拉上她一块去,“驱傩送鬼之后,必定保佑你来年平平安安,健健康康!”
每年山里会选出两名弟子扮演傩翁和傩母,傩翁吟诵驱傩词,傩母舞乐驱邪,还有近百个戴着孩童面具的护僮侲子跟在身后,其余山上凑趣的弟子便面戴各色鬼怪面具,跟在驱傩队伍身后,从乐正所在的云霞巅出发,一直到文渊所在的龙吟潭,绕九宗一圈,驱傩行便算圆满结束。
在沂山的时候,村里每到除夕也会驱傩。闻玉年纪小时,闻朔带她去凑过热闹。都缙特意跑到龙吟潭找她,闻玉不忍心拂了对方一片好意,想了一想到底还是答应了。
下山时,闻玉又问起卫嘉玉的消息,都缙摇了摇头:“谢师兄这段时间神龙见首不见尾,估计宗里派了其他的事情给他,等忙过这一阵我带你亲自去见他。”
闻玉听了,虽有些失望,但眼下也只能如此。
今夜驱傩,山中灯火长明,仔细一听,远处吹来的风中似有鼓乐和人群的欢呼声。他们顺着声音,很快就看见半山腰有驱傩的队伍迎面走来。
今夜各宗弟子少有穿宗服者,人人戴着面具走在驱傩的队伍之中,一片欢声笑语,分不清身旁的究竟是何人。队伍最前面几人抬着一面大鼓,上面站着一个红衣人影,面上戴着一张老妇的面具,想来便是今晚扮演傩母的弟子了。
只见他光脚踩在鼓上,不时旋转跳跃,身下的大鼓便随着他的脚步敲出规律的鼓点。
“咚咚——咚咚咚——”
鼓声时而激越,时而舒缓,鼓点干脆清越,毫不拖泥带水,鼓上的傩母仿佛化身一条赤红长绢,随风起舞,以身奏乐,鼓声响遏行云。
闻玉也叫鼓上之人的风姿吸引,一时难以移开目光,都缙在旁不无感慨地说道:“我在山里这么多年,也没见过几回景川师兄扮傩母舞乐,你一来就赶上了。”
听他这样一说,闻玉才意识到鼓上的傩母竟是由男子扮的,见他身姿轻巧不输女子,不由问道:“他也是剑宗弟子?”
“景川师兄是乐正首席,听说他在舞乐上的技艺,已在乐正各位师父之上了。”
闻玉看了几眼,又将目光落在傩母前面的傩翁身上。那人一身白衣,站在最前面的车架上,手中拿着一盏提灯偶尔吟诵几句祝词。
人潮涌动,鼓声如雷,闻玉听不清他口中说着什么,但见他腰背笔直,远远看去松形鹤骨,有林下风致:“那又是谁?”
都缙仔细看了一会儿,却也没认出来:“应当是哪位文渊的师兄吧,往年驱傩,有时卫师兄也会来扮傩翁,每次听说他扮傩翁,来得弟子总是最多。大家都说卫师兄聪慧过人,由他送祝词也能沾点好运,祈求年末学考取个好名次。”
闻玉乍一听觉得有些好笑,仔细一想要真能沾沾考运,竟也生出几分心动。
正这样想着,忽然身后有个剑宗弟子喊了一声都缙的名字。
“项师兄也来看驱傩?”都缙回过头,同来人打了声招呼。
“是呀,没想到温师妹也在这儿。”来人一边说一边看向一旁的闻玉。
都缙同闻玉介绍道:“这是项远师兄,那天你过剑阵,他也是那三十人之一,就是最后叫你将剑打落的那个。”
一旁的项远猛地咳了两声,有些无奈地看了都缙一眼:“师弟你真是……”
但经都缙这么一说,闻玉倒是想了起来:“哦——我记得你。”
项远听她这样说,立即又高兴起来:“师妹剑术高超,是我技不如人。”
周围的灯火映照在女子的脸上,显得她眉眼盈盈,珠辉玉丽,看上去娟好静秀如夜间盛开的昙花,叫人移不开目光。
少年心中一动,忍不住摸摸鼻子又继续说:“对了,温师妹刚来这儿,是不是还没去山下的城镇逛过?过几天山下有灯会,师妹要是有兴趣,可以……”
他后头的话被淹没在人群的欢呼声中,不知不觉间,驱傩的队伍已经走到了跟前。闻玉也被这巨大的欢呼声吸引了注意力,转头朝着路中央看去。
白衣的傩翁念着驱傩词,手中提灯站在最前面,身后除去鼓上跳舞的傩母,还有一众吹笛击鼓的护僮侲子,他们身旁围绕着不少“鬼怪”,“山鬼”们不时嬉笑着簇拥而上,又叫身后的驱傩人以手中的茅鞭驱赶,于是或作痛哭流涕,或作抱头鼠窜状,场面滑稽热闹,笑声不绝。
经过他们身旁时,站在队伍最前面的傩翁朝着路边看了过来,注意到路旁的女子,竟一时间停住了目光,连口中吟唱的祝词都顿了一顿。
四周的欢呼声中,只有站在鼓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