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眼里像是盛了许多的话,但是对上她的目光却又一时间都尽数消失了,到最后他只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,微微笑道:“好好照顾自己。”
他说:“……再替我向阿玉道歉,是我失约了。”
闻玉以为他说得是先前沂山的那回,于是坐在马上哼笑了一声,扯着缰绳居高临下地睨他一眼:“你这话亲自去对他说,到时候他要是不肯原谅你,我可不替你求情。”
她说完又不放心地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青衣老人,俯下身在闻朔耳边低声补充了一句:“不过我也有件事情回来要对你说,你等着我。”
闻朔听见这话,拉着缰绳:“有什么话现在不能告诉我?”
“那可不成,我说了怕你揍我。”闻玉笑起来,算盘打得劈啪作响,“让阿玉跟你说,你总是舍不得揍他的。”
她坐在马上抿着嘴笑了一笑,随即脚尖一踢马腹,紧接着便朝着北面山坡跑去。
闻朔站在原地,无奈地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,等再听不见马蹄声,才终于转过了身。此时,他脸上的神情已经彻底沉了下去,如同一柄收起霜刃的剑,准备着最后一次出鞘挥刃。
他扶着身侧的询意,大步朝着水泽中央走去。兰泽山主始终静静站在一旁,此时方才开口道:“该说的话都说完了?”
“叫师父见笑了。”
老人冷笑道:“人有牵挂,心中不静,做起事来就会这般拖泥带水,婆婆妈妈。”
闻朔低头抚摸着剑柄上的纹理,平心静气道:“可若是没有牵挂,又怎么会愿意为这些身外事孤注一掷。”
老人听见这话,脚步一顿,转过身看着站在身后的弟子,闻朔抬起头来看着他,已藏起了那点惯有的散漫:“师父,你了无牵挂,这么多年又是为何苦守在这山里?”
青衣老者没有回答,他的目光有片刻的恍惚,沉默着不知想到了什么。
闻朔摇摇头,自嘲似的将这点最后的杂乱心绪抛在脑后,又朝水泽中央走了几步,一边同他说到:“下水之事我自己去即可,只是若是地宫大开,此处恐怕会有危险,师父不如先行退回小山城去。”
山主却忽然抬头看着他问:“你知道悬城之内为何还要另起一座小山城吗?”
闻朔一愣,答不上来。
老人眯起眼,仰头看着远处的青山,声音带着几分叹息般的咏叹:“因为若是山神降怒,山谷倾塌,山洪倾泻,这座山城便是护在悬城前的最后一道关口。山主是这山城的守山人,神女不出山神殿,山主不出小山城,一直以来都是兰泽传下来的规矩。”
他看着对方腰间挂着的那柄询意:“你还记得秋水剑诀分别是哪四式?”
闻朔自然记得,少年时,他跟着师父学剑,背得第一句话便是这个:秋水时至,百川灌河。径流汤汤而下,化山河气势得此四式——一曰丘山陷、二曰万川归、三曰大泽空、四曰千秋定。
得此四式,乾坤变色,天地为惊。
老人声音沙哑低沉,一字一句却十分镇定清晰:“在兰泽只有山主才能学会整套秋水剑诀,山主即为守山人,我如今在此,还能退到哪里去?”
·
闻玉追上卫嘉玉时,发现他并不在北面的山坡上,而是在北峰往西的悬湖旁。
闻朔走后,卫嘉玉并未等在原地,而是朝着悬湖走去,等他好不容易爬上了山坡,只见眼前碧蓝的湖水如同一块上好的绸布展现在他眼前。
方才一场地动,上游的湖堤已经隐隐有些松动,湖水从山上缓缓朝着下游流去,尽管下游的湖堤并未叫这场地动冲垮,但是随着上游水流下渗,下游承载不了上游的水量,山洪决堤也不过是时间问题。
余震还未结束,谁也不知道悬湖的湖水还能坚持多久。
卫嘉玉在山坡上远眺着底下的青山,眉头紧锁,转眼间已在脑海中浮现出了方才闻朔叫他看过的兰泽地形图。
他望着上游湖口若有所思,正在这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,回头一看,只见闻玉骑在马上已经拉着缰绳一跃跳上了山坡。
“你一个人跑来这儿干什么?”她在山坡上见到人,一颗心像是才算是落了地,出声抱怨道。
她起初按着闻朔的话去了北面最高处的山峰,可是并没有见到卫嘉玉的身影。就在她担心对方是不是出事的时候,忽然发现了他留在山上的记号。于是又沿着记号一路朝西走,终于在这儿追上了他。
此时距离二人分开不过一个晚上,卫嘉玉却觉得像是已有许久没有见过她,紧蹙的眉头霎时间便松了开来,一时眼下的困境都被短暂地抛在了脑后。
闻玉骑马绕着他走了一圈,马儿十分亲昵地凑上来蹭了蹭卫嘉玉的脸。闻玉有些吃味,扯着缰绳将它硬生生拉开了些,酸溜溜道:“它倒是喜欢你,这一路却差点没将我甩下来。”
卫嘉玉抬眼似笑非笑看着她,不动声色道:“倒也不能怪它,想必这马是还记恨着你往它身上刺的那一刀。”
闻玉这才想起昨日吊桥分别时她干的好事,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,于是翻身也